有时,她的信就是诗:“千头万绪都是你,你在哪里,你的家在哪里,我找不到你,我想住住你的家……想你,好像乘上了载满恶梦的木舟,漂流进疼痛无边的大海,找不到此岸,永远下不了船。”

  宽恕的设法越来越动摇。她整整两天没有起床,一次次地压服了自己。第三天,她来到了法院,接受了调解。主犯的死刑被改为了无期徒刑。调解后,那个老人跪在法院的过道里,抱着张艳伟的腿,流着眼泪感激说:“好闺女,我捡褴褛赡养你,管你一辈子!”她扶起了这个老人,哭着说:“你多珍重。”

  最初,简直每隔两三天,她都会去那个存放儿子骨灰的“小格子”前念信。直到一年多后,她给儿子专门买了一块“阳光好,温暖,冻不着”的墓地,墓碑上刻着“悠悠情思、相伴永恒”,那儿就成了她的新“邮局”。

  但她依然有放不下的事情。看到电视上那些年轻的罪犯,张艳伟很是心焦。有时候,她看着看着,会不由自主大声喊道:“孩子,沉着,别犯法!”她希望有出版社出版她写的信,警示年轻人。她还盘算接受劳教所的邀请,现身说法,“哪怕能有一句话,对迷途的年轻人有启示,就好了。”

  在许多人眼里,张猛是个“好孩子”,“人缘好,讲义气,走到哪儿都是大伙儿的核心”。给他送葬那天,来了200多辆车,蜿蜒了十多公里,就连张猛所在公司的门房老头,也赶来送这个“常给自己端饺子,心眼儿好”的孩子最后一程。

  杀死张猛的主犯王某,从小就被离异的父母摈弃,是奶奶捡垃圾拉扯大的。在法庭上,这个老人无数次地向这对父母下跪,“希望留孙子一命”。

  良多懂得案情的法官,都说她是个了不起的母亲,叫她“好嫂子”。张猛的同学雄师,这个底本“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这杀人犯,应当判死刑”的年青人说,“她的心切实太宽了”。而她的小学老师,一位已经年过八旬的白叟也夸她:“张艳伟,你做得对!咱们都知道你就会这么做!”

  事后,张艳伟得悉,在舞厅里,张猛和朋友看到一个男青年骚扰一个美丽姑娘,强行要她电话,便上前禁止。没多久,这个男青年叫上了四个人,围住了他们。从舞厅的监控录像上能够看到,5个男青年追打着张猛和他的朋友,张猛从厕所逃到楼道,可终极也没逃过这群人残暴的8刀,倒在了血泊中,当场死亡。

  6年前,她的儿子被人杀死,可对凶手,这个母亲最后却抉择了宽恕。6年来,她用写给爱子的2000多封天堂家信和一份永恒的母爱,为人们讲述了一个关于痛恨与宽恕的故事――

  这个母亲只能把对儿子的思念,寄托在这些永远不知道寄到哪儿的信纸上。她是从儿子走后的第五天开端写信的,从那时候起,她天天都写,没有稿纸了,用养殖合同预约登记表写,用律师的委托书反面写。

 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,她会在信里问儿子:“你那里是否也被大雪笼罩?我多想用我的身躯替你遮风避雨,我多想变成一把大伞,冬天来了,你那里冷吗?”

  现在,回想起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年轻人,她很庆幸“自己留下了那个长一张稚嫩脸、个子瘦小的主犯一命”。甚至有时,这个母亲还会设想,当这个年轻人出狱后,她和他在路上相遇,会怎么办? 

  “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,我懂得她。”这个母亲流着泪说。

  张艳伟已经给儿子写了6年的信,这就像洗脸、吃饭一样,是她每天必做的事儿。

  身边的人也用温顺的方法,看待着这个失去爱子却宽恕了仇敌的母亲。儿子走后,儿子的女朋友陪她住了三年,帮她卷头发,买韩剧《加油!金三顺》让她看,激励她学习“金三顺”。儿子的同窗每年年三十来陪夫妇俩吃团聚饭,6年来年年如斯。有的小伙子甚至叫她“妈妈”。

  “我想好了,我会躲起来,默默祝贺他能有‘新的人生’。”她微笑着说。

  可很快,她又陷入儿子已经不在的事实。她一页页翻开她给儿子写的信,眼泪滚在玄色的领巾上。她的心脏病突然犯了,苍白的脸黯淡下去,眼圈越来越黑,嘴唇越来越紫,呕吐不止,她连掀开被子的力量都没有,倒在被子上,缩成了一团。

  在最近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,张艳伟模拟儿子唱歌、比画儿子的脚有多大、头发什么样,学儿子粗声粗气叫她“妈妈”的样子,她拿出儿子曾经用过的海豚图案的洗脸毛巾……她依然微笑着,沉迷在幸福的回忆里。

  这些信陪同着这个母亲,渡过了生命中最为苦楚的两年。她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天了,在给儿子写信的时候,一个宽恕的动机忽然间一闪而过:“假如这个杀人的年轻人被正法,是不是又会多一个老人,像自己一样生不如死?”

  在那两年里,她几乎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哭。她得了抑郁症,惧怕阳光、怕人群,怕参加别人的婚礼。为了躲避街坊,她搬了家。她“病态”到不愿站在玻璃阳台上,总以为别人在看她,讥笑“这个母亲没有维护好儿子”。她甚至无数次想过自残,抱着儿子的照片、找一家旅馆、吞下药“去找儿子”。

  最近的一期节目里,一名工人因为不满工种变更,激动之下损害了女老板,后来,老板做了开颅大手术,脑袋里装了钢管,面相毁容,可最后这个女老板谅解了这个工人,去监狱看罪犯,盼望他改革好。等他出狱,还进她的厂子。

  一审裁决,主犯王某被判处死刑,随后上诉。这场官司从市中级法院打到了省高等法院,程序拖了近两年。在很长时间里,儿子的骨灰始终存在殡仪馆的一个小格子里,张艳伟迟迟没有给儿子埋葬,她心里的疙瘩是,主犯还没有被“处死”。

  这个母亲并不知道,这2000多封摞起来近半米高的函件,该寄到哪儿去。正确地说,她自己就是邮差。每周,她都会带着刚写好的信,到儿子的墓前,念给在天国里的儿子听。

永恒的母爱 永恒的母爱

张艳伟 张艳伟

  只是,除了沉甸甸的思念之外,又多了一样叫宽恕的货色。

  在法庭上,家人一次次打起了“杀人偿命,血债血还”的横幅,流着眼泪高喊口号,甚至和法警产生抵触。这个母亲心里想着,哪怕倾家荡产打官司,也要让主犯“以死抵罪”。

  她真的不再那么恨了。在给儿子的信里,她几乎从没骂过那个凶手。甚至面对记者,这位神色苍白的母亲也小声地说:“对不起,我不愿流露他的名字”。

  6年前,她的儿子张猛由于在吉林市一家舞厅里见义勇为,被多少个男青年用刀捅逝世。那时,他刚加入工作,正处于热恋中,刚打开人生最美妙的一页。

  这个辛辛劳苦把儿子拉扯到25岁的母亲,终日以泪洗面。她的心里充斥了冤屈和冤仇,二心想着为儿子报复,甚至在梦里,儿子都告知她:“妈妈,我死得太委屈了,你找中心电视台,去说说我这事儿吧。”

  有时,她在信里,为儿子作曲填词,写四分之二节奏的歌。有时,她罗唆在信里画画:儿子平头、衣着三颗扣子的衣服,长发飘飘的妈妈在一旁等他,两人旁边画了很多腿,一步步凑近的样子,她说,这是“儿子在上楼”。

  最开始,张艳伟看都不看老人一眼,她也动过扶老人一把的念头,但又在心里告诉自己,“看她一眼,扶她一把,让心里升起一丁点儿同情,就是对不住死去的儿子”。

  开始,这个念头只是闪过,而后被她否认。但后来,这样的主意开始一直地呈现。那个老人在她眼前下跪求情的场景,也一幕幕地在她脑海里重现。

  她仍然不一天结束过对儿子的怀念。她仍是每天给儿子写信,拖地时,她会想起儿子42码的大脚在地上走;刷牙时,她想起儿子五音不全扯着嗓门唱: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!她读儿子走时留在床上的书《寻秦记》。遇上儿子诞辰,她会带上鲜花,最近的一次,她带了32朵菊花,这恰是儿子活着该有的年纪。

  但这个母亲只在意本人的儿子会怎么想。跟解后,她又去墓地看了儿子。跪在儿子的墓碑前,她低声地呜咽道:“儿子,对不起,和解了和解了!你不会怪妈妈吧!妈妈晓得,你那么仁慈,你是同意妈妈这样做的。”

  可这个昼夜思念爱子的悲哀欲绝的母亲,却在两年后接收了调停,原谅了一个杀人犯,抢救了这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的性命。事件传开后,有人这样形容这个母亲:“她的心脏有两个心房,一个在流血,一个在饶恕。”

  儿子走后,这个母亲几乎不再看电视剧、不再看“唱歌舞蹈的节目”,她只看央视12套的法制节目。节目里那些对于伤害和宽恕的故事,她记得特殊明白。

  法院一次次地找到这对夫妻,表现主犯家眷希望调剂,“给孩子一条生路”。可那时,她从没想到过“宽恕”,很长一段时光,她往返在吉林和长春两地的法院奔走,她愿望法官清楚一个母亲“流着血的失子之痛”,她生机快快结案,“主犯能破马枪毙”。

  那个流血的日子,是2005年的2月3日。这天晚上,张猛在一家舞厅给一个从深圳工作回来的友人拂尘,张艳伟包了儿子最爱吃的芹菜肉馅饺子,等他回家。可她怎么也没想到,几小时前,儿子在电话里说:“妈妈,我7点左右就回来,等我!”却成了最后的遗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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